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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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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之

于之

 

【佑灰】生生

佑灰

先婚后爱

继承人X保镖

现代架空都市

1.9w+,一发完 

 

 

晴空。

公路蜿蜒通向市郊的山间别墅,一辆通体黑亮的商务车平稳驶上这条环绕青山的通道带,在半山腰被横截路面的巨大铁门挡住缓缓停下。保卫亭值岗的门卫靠近驾驶座弯腰敲窗,灰雾的玻璃摇下,露出一张浅笑盈盈的脸。

门卫见到这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呆了几秒,才并拢了双腿弯腰鞠躬:“尹顾问。”

两扇铁门缓缓打开,窗户重新升回去,黑色车影迅速地爬上山顶。

停稳了车,驾驶座上的尹净汉扭过头对后座道:“俊啊,你确定你可以接受吗?虽然是我先提出的,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拒绝也是你的权利。”

文俊辉听见尹净汉叫他,把对着窗外建筑的头转向尹净汉,听完后摇摇头:“我没关系,况且这种任务听起来比以前做的轻松多了。”

本是宽慰的话,尹净汉听见却蹙了眉,神情复杂地盯了文俊辉一会儿,点头:“那就下车吧,他已经在等了。”

跟着尹净汉走进别墅,有女佣在脚边放下拖鞋,文俊辉尴尬地等人起身才弯腰换鞋,抬起头时尹净汉已经往前走了,连忙跨几步跟上去。

想象中山间别墅不是经典欧式就是现代极简风格,文俊辉张望一番,发现不是竹就是木,充满了山林的呼吸感,更像是什么修习人的隐居之所。

乘了电梯到三楼,电梯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周遭安静下来,全落地窗透见蓊郁的树林,绿油油地印满四周的玻璃,丝丝缕缕的阳光照进室内。

“俊辉,看什么呢?”

文俊辉回过神,向尹净汉抿出微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很漂亮。”

“之后会住在这很久的。”

尹净汉走到一扇门前,拉开,露出一幅宽阔的风景。

一面完整的玻璃窗,树木在两旁立的错落有致,中间是很远的城市风光,高楼大厦都渺小的像是模型,阳光铺满每一寸地毯和沙发,当然也包括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的人。

闻声,电动轮椅缓缓转向,金光镀了一层在那人的身体上,耀眼得看不清面孔。

“还坐着轮椅呢,之前医生不是说开始复健了吗?”尹净汉走到桌几边拿起遥控器拉上窗纱,刺目的太阳被遮挡在外。

全圆佑阖上反摊在腿上的书,控制轮椅移动到桌边放下:“复健也是需要过程的,现阶段轮椅比我的腿有用。”

文俊辉站在门口不知该往哪走,听见他们的对话下意识就往全圆佑被毛毯盖住的腿上投去目光。

这也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为了不让这件事发生第二次。

五个月前,距离全胜集团总部大楼两百米的一条单行道上,全胜集团继承人之一的全圆佑遭遇车祸,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此后一直在山间别墅里秘密休养。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文俊辉还以为尹净汉在讲小说,直到他查了新闻才相信艺术确实往往源于生活。

“俊辉,过来坐。”尹净汉叫他。

文俊辉回过神,走过去在尹净汉身边坐下,注意到桌上摆的两份白纸黑字的合同。

“俊辉,初次见面,以后辛苦你了。”全圆佑向他微微欠身。

“是我应该做的。”文俊辉摆手。

开门见山,尹净汉把一份合同递给文俊辉,文俊辉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尹净汉和全圆佑等着他,三人俱是沉默。

“有问题可以随时修改。”见文俊辉放下合同,全圆佑开口道。

“没有问题。上面都是之前说好的,以结婚为理由的保护任务,酬金很丰厚,甚至比当初说好的还要多,我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文俊辉这么说了,却仍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尹净汉也不知他为难的是什么,轻声道:“俊啊,我还是那句话。你的意愿也很重要,毕竟这个任务无法保证结束时间。”

“相比这个,我其实有个疑问。”文俊辉蹭蹭鼻尖,“以我的能力,帮你复仇可能比保护你更物有所值一些,像车祸这种事故其实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的。”

这问题文俊辉从得知任务起就在想,但给的实在太多,他不想放过安享晚年的机会。

全圆佑听了却是一笑,伸出食指在脸周围虚画一个圈。

“看资料的时候,只看见你的照片了。”

理由看起来很浅薄,但冠以文俊辉的脸,挺可信的。

尹净汉翻了白眼,见证两人把合约签了,两份收进一个袋子里抱着起身,低头问文俊辉:“明天去办理相关手续,你的任务在领到结婚证才开始,现在要跟我回去吗?”

文俊辉耳垂仍红着,点头站直:“我还有点东西要收拾。”

“那就跟我走吧。”尹净汉向全圆佑挥挥手,“希望明天在市里能见到活着的你。”

“我会尽量活到那个时候的。”全圆佑回之以微笑。

 

 

结婚是完全秘密进行的,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全圆佑放弃了轮椅,拄着拐完成了手续,但回程时仍然被不明车辆跟踪了,好在有提前准备,甩开了不知是哪方的眼线。

尹净汉把文俊辉送到全圆佑的车上后就离开了,他经常神出鬼没杳无音信这件事对文俊辉和全圆佑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没有过多追问。

回到别墅,轮椅在门口就准备好,全圆佑吩咐佣人散去,让文俊辉把他推进电梯,两人一起上了三楼。

“我的卧室最近因为我的伤改造了,不太适合正常生活,这段时间你可以住我旁边的房间。”全圆佑控制轮椅走到一扇门前推开,“有需要的就告诉老管,就是楼下的管家,他负责采购。”

文俊辉往房间里扫了几眼:“好,谢谢。”

“不用客气,毕竟我们现在是合法同居关系。”全圆佑举起结婚证,开玩笑的语气,“这也算是你的家。”

文俊辉一愣:“哈哈,是啊。”

“去把行李拿上来吧,休息一会儿吃晚饭。”全圆佑向文俊辉道,然后推开一扇门消失在了走廊。

文俊辉行李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几件短袖和卫衣,三件毛衣和两件羽绒服,几条裤子,以及一套做工精细的西装,经典的三件套,还有一些零碎的日用品见缝插针地塞在衣服和箱子的间隙里。

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很快,文俊辉归置好后无所事事,打发了会儿时间,又过了挺久才等到有人来敲他的房门。

全圆佑隔着门道:“吃饭吧。”

在吃上文俊辉抱着百分之百的热忱,对于他少数能养成的爱好之一充满着兴趣。恰巧全圆佑聘的厨子手艺堪比米其林,让文俊辉对接下来的生活多了许多积极的期待。

“真的好好吃。”文俊辉竖了两个大拇指,“烧鹅做的很正宗。”

“你喜欢就好。”全圆佑吃的精简,最近大部分时间都是营养师配的餐,“让他们做了你的家乡味道。”

“谢谢。”文俊辉眨眨眼,有些意外全圆佑特意吩咐给他做菜。

“没关系。你一会儿有安排吗?”

文俊辉心道安排不该是你给吗,面上诚实道:“没有。”

“那我带你逛逛吧。”全圆佑启动轮椅。

这间别墅的确值得参观,一楼是客厅餐厅以及佣人的房间,二楼是复健室健身房和游戏房,三楼的房间大多是生活起居用另加一个书房。地下一层有酒窖和私人影院,甚至有个用来做木工的房间。

站在酒柜前,全圆佑指着琳琅满目的葡萄酒道:“想喝的话随便拿一瓶。”

“我不大喝酒。”

“行,那我们就回去吧。”全圆佑扭动控制轮椅的把手。

 

 

往后半个月,全圆佑都待在别墅里,在医生的指导下从早到晚地复健,但粉碎性骨折想重新站起来并不容易,需要慢慢练习。

文俊辉自认得尽职完成工作,但别墅本就隐蔽,安保系统在他来之前就极尽完善,他每天的生活只剩下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和一日三餐跟全圆佑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吃山珍海味,全圆佑吃健康营养餐。

这种伙食的落差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令文俊辉愈发心虚,试探问全圆佑要不让营养师多做点他一起吃,结果全圆佑以为是他吃腻了厨子做的让人去市里打包了几家餐厅的菜回来,那餐晚饭吃得文俊辉的愧疚心爆棚,连忙表示他对自家厨师做的非常满意,不必费力。

两人偶尔也会聊聊天,比如全圆佑有一整个家族的竞争者,但现在罹患阿兹海默大多时候都神志不清的现任大家长偏偏还视他为最宝贝的孙子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比如文俊辉虽然执行过不少堪比上刀山下火海的任务,但他确实一直不知道康复是一种怎样艰辛的过程。

三楼的小客厅。夜幕低垂,繁星在市郊的天空中格外明显,远处城市的灯光彻夜点亮,头顶只有埋进墙壁的边灯散发光芒。

“资料上说你的能力是自愈,大概是什么程度?”全圆佑手里端着一杯茶,依靠在轮椅上,将目光转向盘腿坐在地板上的文俊辉。

文俊辉也握着茶杯:“只要不是断头火葬那种,受了再重的伤也很快就能痊愈。”

“多快?”

“普通的三秒,特别严重的一分钟吧。”文俊辉闻着热气,很是满足。

“真快啊。”全圆佑看了眼自己的尚且无力的双腿,“都不用复健。”

“但这样才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多珍贵啊,”文俊辉捏捏自己的小腿,“每一部分都很重要。”

窗外的树飒飒地摇晃,树叶贴着玻璃摩擦出嚓嚓的声音。

相顾无言的平静中,茶香淡淡地弥漫在两人间。文俊辉很少有机会和一个人这样相处,也很少有机会进行一个可以放空大脑而非随时暗流涌动的任务,于是在这份平静中,他自顾自地添加了一些难得的安心。

“现在的日子很无聊吧。”全圆佑忽的开口。

“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才好吧,说明你安全了。”文俊辉回道。

“有道理。”全圆佑表示十分赞同,“这样的日子一直过才好。”

 

 

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全圆佑收到消息,老爷子突然清醒了,还清醒了很久,执意要见他最亲的孙子。一众听到老爷子不糊涂了匆匆赶来疗养院的人围在周围面面相觑,好说歹说劝不住,只得咬牙切齿地找手段寻他。

暗流涌动的表面总要粉饰太平,文俊辉以为全圆佑会向他爷爷展示他努力的复健成果,结果全圆佑又坐回了轮椅,大摆架势地推进推出,人还没到疗养院就先派人进病房通知老爷子:你孙子我腿走不动道,得晚点来。

等正主姗姗来迟,全老爷子已经大发一通脾气,房间里十几口除了和老爷子同一辈的没一个不站着屏住呼吸的。

轮椅特意换了最朴素的基础款,移动全靠旁人帮助,文俊辉把全圆佑推进病房时,四方来的眼刀他都被误伤到不少。

“小佑,你这伤是怎么来的,你别闷声不响。从小你就这毛病,受了伤受了委屈从来不和爷爷说。”老爷子坐在客厅的红木椅上,撑着木杖,横眉冷对。

“就是意外,调养调养就能好了。爷爷,你让医生做过检查没,结果怎么样?”

一屋子人都噎在喉咙里的问题,全圆佑上来就问,问的毫不遮掩。

老爷高高吊起的眉毛缓缓降下,过了半晌,脸上皱起一个笑容:“你小子,我这把老骨头还做什么检查,稀里糊涂活到哪算哪就是了。”

这话虽是对全圆佑讲的,但全圆佑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围一圈人已经七嘴八舌讲起吉利话,用不着全圆佑添一笔。文俊辉立在他的斜后方,看见他平直的眉眼,又看看边上一圈人夸张的表情,不禁觉得自己误入了什么年度大戏,带上点津津有味当起观众。

闹了一阵,门口又走进一个人,许久没见的尹净汉踱步进来,扫视全屋,最后眼神和老爷子对上,确认他的确是清醒的,语气轻松地打趣:“本来以为你就会这么两眼一闭地过去呢,没想到奇迹还能发生在你身上。”

几个跟在父母身后来凑数混脸熟的小辈不认识尹净汉,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如此大不敬地和老爷子说话,下意识惊恐地去看老爷子和父母的表情。没成想他们的表情不仅没变臭,反而放松不少,疑惑地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这个长发的男人。

“大概是我这么多年的真心祈祷有用吧,主是仁慈的。”老爷子在胸前画十字。

“主要是能原谅你,就能大赦天下了。”尹净汉走到老爷子面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文件,“趁你还捋得清楚,先干正事吧,律师门外等着了。”

此话一出,没人顾得上老爷子脸色微变,一群人来回相视,最后还是有胆大的问出来,借着便七嘴八舌地越发激烈。

“尹顾问和律师来是为了什么啊老爷子?”

“您身体不是好了吗,这事儿可以缓缓再说吧。”

“这得开会商量吧,今天是不是太突然了。”

“是啊,太突然了,况且咱们各家人也不是没来全吗,二叔和三姐还在路上呢。”

“而且现在这还有外人在,不方便。”

各种理由层出不穷,说到外人,众人目光齐齐聚在文俊辉身上,手指也高高举起,直直地对着文俊辉。

文俊辉没料到这场面还有自己的一份,下意识低头弯腰就要退出去,手臂突然被攥住,文俊辉一抬头,全圆佑没回头,手把住了他。

尹净汉瞥了一眼文俊辉被拦住的手臂,慢悠悠道:“这屋子里没外人,但也没内人,你们都不用在场。”

“尹顾问,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都是全家人。”

“都出去。”老爷子沉声道,“不知道你们是哪来的消息,我今天没叫你们来,全滚回自家去。”

偌大一个房间,刚才还人声鼎沸,此刻却寂静一片,没人说话,却也没人动一下脚步。

文俊辉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松了,全圆佑敲敲轮椅:“走吧。”

文俊辉收到全圆佑的眼神,拿住轮椅的把手,转向慢慢推了出去,敞开着大门。

推到走廊上,身后有几个人跟了出来,也有死守在房间里的,争论声传出来,没过两分钟,老爷子的怒吼透过墙壁,声音便渐渐散了。

文俊辉推的很稳也很慢,几乎每个全家人经过全圆佑都会换一副表情,或是憎恶或者怨怼,还有好奇的,最多的是鄙夷,吩咐让他好好找个地方休养,别关心有的没的。

全圆佑照单全收,礼貌回应,情绪丝毫没有起伏。

回市郊别墅的路上,文俊辉把窗落下,风灌得多了又连忙升回去,窝着放空,就听见全圆佑问他。

“以前接过这种豪门恩怨的任务吗?”

文俊辉看了一眼和前座完全间隔的挡板,回他:“不算豪门吧,有那种酋长的几房之间斗来斗去,逼的急了就找上我们,宅斗升级成战斗。”

“这种任务你们也接?”

“来找我们的是酋长的第一个妻子,她爸也是酋长,出手阔绰,不好拒绝。”文俊辉现在想起那一箱子金条仍然觉得震撼。

全圆佑注意到文俊辉啧啧称奇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很阔绰。这些任务都是尹净汉给你找的?”

“差不多吧,他知道我的需求,所以给我的任务比较符合我的心意。”

“什么需求。”

“钱多的。”文俊辉说的很认真。

没预想到文俊辉的要求这么朴实,全圆佑滞了一瞬,才点头道:“很纯粹。”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但理论上我是没有资格向雇主提问的,但是这个问题又决定了我的任务进行的方式。”友好相处了一个月,文俊辉觉得全圆佑称得上善解人意。

“什么问题?”

“净汉说全老爷子立你为集团继承人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我也是净汉找来专门保护你顺利立好根基的。但是我不太理解,我明明可以直接解决会威胁到你的人就可以了不是吗?”

文俊辉觉得不帮老板永绝后患,有点对不起他收的支票。

而全圆佑却陷入了沉默,良久道:“尹净汉貌似没有跟你说清楚这个任务究竟是什么。”

“爷爷最在乎的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而是这个家族,他想要这个家族凝结。他从他父亲手上接过全胜的时候做了太多伤害自家人的事,所以当他管理家族的时候,他的第一宗旨就是团结。”

“他需要一个无私的接班人,所以他选择了我。我父母都不在了,他去世后我在这个家族里没有直系亲属,也就没有小家庭,代表我失去了自私的资格。我无私的时刻,就是当我明知道车祸是我哪个叔叔婶婶干的时候,我必须当成是意外,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我没有再近的家人了。”

“所以你的任务不仅是保护我,也是保护其他的全家人。你不是我找来的,只不过是尹净汉让你来我身边罢了。”

已经开出了主城区,周围景象变成荒山和田野,层叠或绵延,在行进的车窗上糊成枯黄的色块。

全圆佑始终看着窗外,文俊辉扭头,只能看见他的侧颈。

“那个酋长夫人的任务是杀了二房在美国读书的两个儿子,任务结束后的一个月,她唯一的儿子在加拿大半夜喝醉被不知哪来的流浪汉捅穿了。”文俊辉撑着头,“后来听说那个酋长一家子全中毒去世了,只有当时在怀孕吃的是特制餐的第四个妻子和在外的儿女活下来了。再然后流了产的四房和孩子分了资产,拿着大头移民南美了。”

全圆佑听完,和文俊辉相视:“很有哲理的寓言故事。酋长的第三个妻子,什么也没有做,生命就葬送在了这场宅斗中。”

“她做了,毒是她下的。”文俊辉比划,“她写了遗书。信里说她曾是一个护士,但酋长爱上了她。”

“一个壮烈的寓言故事。”沉默了一会儿,全圆佑评价道。

文俊辉腼腆一笑,倏而收起笑容:“对不起,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关系。”全圆佑道,“不过相比寓言故事,我认为还是滥俗小说更适合我的口味。”

“是我越界了。”文俊辉郑重道,“我明确我的任务了。”

 

 

老爷子的短暂清醒往后看才发现不过是回光返照,没过两天就彻底忘了所有人和事,只当自己活在三十几岁,他参加家族继承斗争的前夕,兄友弟恭、万事大吉的那个时候。

他只能认出尹净汉。每次见到尹净汉都会问他几个兄弟姐妹的下落,尹净汉每一次都等到他着急了,才告诉他那些人早消失在了他当年的铁血手腕之下,墓碑上的漆都已经重新上了好几回。

这些事尹净汉当作玩笑和全圆佑说,也不避着文俊辉,还会招呼文俊辉一起来聊天。

“他最大的哥哥比他大十六岁,对他很好,连知道他杀了两个叔公也没去他爹面前说,结果他要把他大哥的降压药换成升压药,让我给他放风。”尹净汉望着清蓝的天空,“三十多年了,多少血腥的画面我都忘了,他把药倒进下水道的每一个动作我都记得。”

“可你还是帮他。”全圆佑冷漠地斜睨他。

“命债难偿啊。”尹净汉叹息,“要不是他捡我一条命,我也不知道我能不清不楚地活成这样。”

午后,尹净汉的脸在光的照耀下连胡茬和绒毛都能看清,但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没有一丝衰老的迹象,淡淡的几条细纹丝毫显示不出他和病房里那个垂垂老矣的老年痴呆患者是同龄人的事实。

“等他去见他那几个亲戚了,你坐稳了,我就能退休了。”尹净汉抻抻腰,“这么多年活得打打杀杀,一点都不助于精神健康。”

“你要不再辛苦几年,接个班,找到下一任再退休。”全圆佑挑眉,“反正对你来说时间是最便宜的东西。”

“放过我吧,我前几天去检查,医生说我代谢能力已经到了三十几岁的程度了,我去年才二十八,今年就三十一了。”尹净汉很是无奈,“照这个速度下去我可见不到下世纪的太阳了。”

“你多运动运动就二十九了。”

全圆佑漫不经心地回他,余光在一旁左手拿刀生疏地削着苹果的文俊辉身上。

见他削两下皮就断一次,重复了好几次,便伸出手想去接过苹果和刀,文俊辉却一惊,刀尖一斜插进手指里。

“嘶”了一声,文俊辉拔出刀,血滴到刀身和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上,染红了果肉。

他有些可惜地看着苹果,略带埋怨的眼神盯住全圆佑:“这苹果很甜的。”

“手怎么样?”全圆佑有些慌乱,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把抽纸递给文俊辉。

文俊辉抽了几张纸垫着刀和苹果放在桌上,拿纸擦掉手指上的血迹,刚才皮肉翻开的创口连一道疤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又擦掉了刀上的血,右手把刀剜掉染上红的那部分苹果,流畅地切了剩下的皮,啃下一口。

“你不是知道我能力吗?”文俊辉嚼着苹果,“我手当然没事啊。”

尹净汉的目光在沉默的全圆佑和疑惑的文俊辉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打了圆场。

“知道和见到还是有落差的,圆佑毕竟是第一次看见。”

“是吗,好吧,我刚才被吓到才这样的。”文俊辉向全圆佑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算是打预防针,之后经历的应该不会少。”全圆佑不至于被这点小伤吓到,只是有点惊讶。

“你能适应就好。”文俊辉放心了,“我绝对能保护你。”

“我相信。”全圆佑看着桌上那柄水果刀和擦了血迹的纸团,点头。

 

 

全圆佑的复健起效,已经能慢慢不靠帮助走路,同时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大多时候只能躺在床上。

天气转凉,山里更是温度骤降,冷风变寒风。恢复到看不出受过重伤时,全圆佑搬回了市里,把自己暴露在所有虎视眈眈的目光中。

全圆佑常住的房子是住宅楼里的大平层,面积比市郊的别墅缩了几倍的水,也没法隔绝区域,所以没有安排管家和保姆,只是隔几天上门打扫收拾。

出乎文俊辉意料的地方是这间公寓没有客卧。客卧原本是健身房,现在填充了一些复健器械进去,全圆佑仍需要保持训练。

在帮忙搬行李的管家的主动和全圆佑的默认下,文俊辉的行李被放进了主卧。

搬家当天的晚饭叫了外送,吃到一半全圆佑收到一个电话,去阳台接完回来,文俊辉每样菜都留了完整的一半给他,摆在餐桌上乍一眼看甚至富有一些艺术美感。

“我爷爷病情更严重了,他们的动作会加快。我们结婚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全圆佑站在桌前,顶光照出他脸上晦暗的阴影。

“好的。”文俊辉懵懂地点点头,不太明白全圆佑跟他汇报的原因。

“尹净汉是不是给你安排了工作。”

“对啊,伪装用嘛。”文俊辉已经收到了一家外资企业的offer,尹净汉在海外投资的产业之一。

“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三天后。”

全圆佑把自己那柄干净的餐刀拿起来,递到文俊辉面前。

“你的能力,再展示一次。”

文俊辉意识到什么,没接,起身进厨房:“这把太钝了,我找个利的。”

一阵金属相碰的声音,文俊辉抽出一把尖头剪刀,走出厨房:“去卫生间吧,溅出来难收拾。”

文俊辉往前走,注意全圆佑没动,便拉着他,到浴缸前,手臂伸进去,另一只手握住剪刀,尖头朝下:“往后走走。”

剪刀被举起,文俊辉往手腕施了大力气,猛地往下一扎。

悬在浴缸上方的那只手突然被攥住拉开,文俊辉收不住力道,剪刀头深深地插进浴缸壁,裂出块块碎片,掉在浴缸里。

“完了!”文俊辉趴在浴缸边哀嚎,“你浴缸碎了。”

全圆佑确认没有血迹后吐出一口气,忍住腿痛把剪刀拔出来:“碎了就碎了,起来出去吧。”

“你不还没看见我展示能力吗?”文俊辉站起来。

“尹净汉给你安排的工作不用去了,你待在我身边就行了。”全圆佑垂眸,“保证我的安全。”

文俊辉像是没反应过来:“可这不是早就定好的吗?”

“我改了。”全圆佑抬腿欲走。

“先等一下。”文俊辉无奈,站进浴缸,“你质疑什么也不用质疑我的能力。”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裂的陶瓷片,毫无预兆地往脖颈上一划,鲜血瞬间争先恐后地淋漓而下,染透了衣服,顺着身体流进浴缸,汇成一滩暗红。

全圆佑大脑停摆了几秒,意识到文俊辉在干什么后跨步向前,脚踝却承受不住力量而发出警告,剧痛之下全圆佑不得不撑着洗手台才能不倒下。

而文俊辉只是晕眩了几个眨眼,摇晃了几下便恢复正常,注意到全圆佑煞白的脸担心地想跨出浴缸,又碍于满身的血不想弄脏地板:“怎么了,是不是腿的问题?”

“没事。”全圆佑咬住后槽牙,扶着洗手台靠近浴缸,伸出手触碰文俊辉锁骨之上的皮肤。

没有伤口,只有黏腻的血液。

“你还好吗?”文俊辉扔掉陶瓷片,扶住全圆佑,“要叫医生吗?”

“不用。”全圆佑摇头,把手指沾上的血抹在文俊辉衣服的干净处。

“你干什么呢,你知道血有多难洗吗?”文俊辉气得想甩开他。

“衣服和浴缸我都不会要了,”全圆佑指了指挂在边上的浴巾和浴袍,忍住刺痛转身慢慢往外走,“洗干净之后再出来。”

卫生间的门被重重关上,文俊辉怔愣了一会儿,嘀咕了一句“这是我的衣服”,抬手脱下包住脚边的碎片放到一边。

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而下,冲走了他身上的痕迹。

文俊辉也心知直接拿东西往脖子上杵是血腥了点,可当时他不知在因为什么紧张,手一快就划过去了。出了卫生间,地上筐子里放了套衣服,换上以后半是心虚半是紧张地去敲主卧门,开一条小缝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全圆佑也换了居家服,盖着被子靠在床上看pad上的商业资料,听见敲门声,抬起头和只伸了个脑袋进来的文俊辉不偏不倚地对视上。

“不进来?”

“进来。”文俊辉把门推开走进去,“你腿还好吗,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没事,明天复查。”

文俊辉见他把pad放到一边,恭恭敬敬地站到床边等老板发言。

“你不用睡觉?”全圆佑抬头问他。

“要啊。”

“那为什么站着?”

“啊?”文俊辉和全圆佑对视几秒,移开视线,“哦。”

全圆佑在靠里的位置,文俊辉脑子短路,下意识就掀开被子坐进去,快躺下了才反应过来,偏偏这个时候全圆佑又凑过来检查他刚才划出伤口的地方,直接躺成了板。

确认完,全圆佑才注意到他和文俊辉现在的姿势,咳了两声,靠回床背,重新拿起pad看报表。

安静了一会儿,文俊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真心实意地道歉:“刚才是我欠考虑了。”

“是我的问题,”全圆佑道,“我还没有完全能适应你能力的存在。”

“没事,很正常,连净汉一开始都不太能相信。”文俊辉摆摆手。

“但我仍然不准备采用原来的方案。”

“嗯?”文俊辉疑问。

“原来的方案完全依赖你的能力才能执行。把你放出去,让他们转移目标确保我的安全。但你不是我,他们对你不会有所保留。”全圆佑沉声道。

“我是专业的,他们不会有对我毫无保留的机会。”文俊辉道,“不过我会把握分寸让他们觉得我是可以被胁迫的,相信我的职业素养。”

“我相信你,但我希望能把你使用能力的情况减少,待在我身边,我会降低你能力的使用频率的。”

“没必要啊,我的能力没有读条,随时都能用,为什么放着不用······”

全圆佑打断他:“你会痛,不是吗?”

“什么?”文俊辉皱眉,像是没听懂。

“第一次,我听见你‘嘶’了一声。你能自愈,你不会死,但你无法规避疼痛,对吧?”

文俊辉反复确认全圆佑的神情,试图找出他在开玩笑的证据。

“你,”文俊辉觉得大概是全圆佑受了惊吓的原因,“明天问问净汉吧。”

躺下,用被子盖住头,死死地闭住双眼,一气呵成。

良久,他听见一声叹息。

“你可能觉得我很做作,我也可能明天就改变了想法,但现在我的确觉得这不是个多好的计划。大部分时间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抗和应付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选你用你是我主动的行为,我不能只把你当成一个道具。”

 

 

隔天去医院复查,全圆佑的右脚踝因为没好全就受力而打上了石膏,好在其他部位恢复地都很不错。

约了尹净汉,文俊辉本以为尹净汉会和自己一样觉得全圆佑很没必要,结果尹净汉却颇为欣慰地拍拍全圆佑。

“全胜交给你,会比在他手里更好。”

“净汉······”

“俊啊,对自己好点吧。”尹净汉指着文俊辉给自己倒的饮料,“嫌咖啡苦,嫌酒难喝,怎么就不知道嫌伤口疼呢?”

“我不会有伤口······”

尹净汉打断他:“那就在想出更好的计划前,先照原计划行动,第一步就是坐实你们的婚姻关系,这一步无论什么计划都应该是需要的。”

“怎么坐实?”

“约会啊,还能有什么办法。结婚证给他们看,他们就会信俊辉对你来说重要到有可能放弃股份放弃继承吗?”

全圆佑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的伤去哪都会显得很刻意。”

“那就去边上的公园散散步,挑最粗暴的方法,每天都让俊辉推着你去公园散步,然后你们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

散步第七天,文俊辉已经想不出来还能和全圆佑聊什么了。

前三天他们把公园出现过的的所有动植物都辨认了一遍,第四天就国际新闻这个话题谈论了一天,第五天是美食品鉴,第六天是童年能说的趣事。

第七天。

“跟我们的人变少了。”文俊辉推着全圆佑走过枫树林,小声道。

全圆佑目视前方:“关于我结婚的事,尹净汉说他们大多数是不信的。”

“那怎么办,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啊。”文俊辉心里想的是之前因为用不用能力吵的架貌似根本没必要。

“他们可能会觉得你是工具人而对你不多加重视,你在我身边的保护会隐蔽很多,也是好事。”全圆佑倒没有多着急。

“有人跟上来了。”文俊辉警觉道。

“反正这招也行不通了,随便他们吧。”全圆佑指了指枫树林的出口,“出去吧。”

“你说下记猛料,他们会不会相信?”

文俊辉踩到凋落风枯的枫叶堆,发出吱吱的声响。

“比如?”

文俊辉弯下腰,微微侧头,鼻息吹在全圆佑耳畔:“这样。”

“这样借位,”全圆佑同样将脖子转了一个角度,鼻梁上架的镜片因为对方呼吸凝出水雾,唇与唇间隔着半张枫树叶的距离,“难道不是更能坐实我们婚姻关系的不实吗?”

枫树林内一片静谧,风吹着残叶沙沙作响,凉爽的空气渐渐被温热的呼吸取代,氤氲在鼻腔。

文俊辉看不见全圆佑被眼镜上的水雾掩盖的眼睛,鼻尖轻轻撞上他的鼻梁:“那怎么办?”

稳定的呼吸频率中,全圆佑道:“不知道。”

头微微前倾,两人唇瓣相错,像是落上一个轻而又轻的吻,也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巧合。

 

 

更改后的计划在全圆佑回到全胜集团正常上班后生效。把文俊辉设定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金丝雀,没事不出门,但每天都会接送全圆佑上下班,两人都配备了保镖,主要作用是装饰。

挑了个周末,全圆佑再次带着文俊辉去了疗养院见老爷子,老爷子已经神智不清到连全圆佑都不太认得出了,握着全圆佑和文俊辉的手叫他大哥和最小的弟弟的名字。

任由老爷子不松手,全圆佑冷眼旁观,等护士进来拦住老爷子愈发激动的忏悔,带着文俊辉离开了。

“老爷子这样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文俊辉跟在他身后,颇为唏嘘,“上次来看着一点事儿没有啊。”

“有办法也没人愿意给他找办法。虽然一直没确切的证据,但爷爷同辈的几个还活着的亲戚多少知道点什么,亡故的那些人的子女心里应该也有数,不趁他这个时候解决他已经是对他的恻隐心。”

“这样啊。”

“还有就是,不管怎么说,爷爷这些年确实把全胜做的很好,不管是谁都捞到不少油水,爷爷也从来不亏待任何一个全家人。”

对钱的恻隐心才是真的。

文俊辉恍然大悟:“你都带我来见你爷爷了,他们应该会信我们的关系了吧?”

“什么关系?”全圆佑挑眉,侧头带点疑惑地问。

文俊辉没注意到他眼底藏的笑意,还以为他是真的在提问:“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啊,你说清楚点。”全圆佑没忍住,嘴角上扬。

“你故意的吧!”文俊辉发现了,往他肩头不带力地捶碰了一下,“你怎么老逗我。”

“没办法,上次也是你自己没看出来。”全圆佑笑道。

两人指的是前几天文俊辉送全圆佑上班,在公司停车场,全圆佑骗文俊辉有人在看,哄他亲了一口自己的脸颊的事。

“我就说我没感觉到有人你怎么就感觉到了,”文俊辉气急败坏,站在电梯按键前都忘了按,“你还说是净汉提前通知你的。”

有人从后面走过来,站在两人身后,看了一会这两人,眼神又落到没按的电梯上下键上。

全圆佑注意到了,把文俊辉往自己的方向拉,俯身按了键,对身后的人说:“不好意思啊没注意。”

这一来一回的动作文俊辉被半揽进全圆佑怀里,顿时安静了,眉眼微垂,完全贯彻自己的娇夫人设。

电梯到达楼层门缓缓拉开,全圆佑虚搂着文俊辉走进去,身后那人也一起走进来。

全圆佑伸手按了一层,转头问:“您去几层。”

“一层。”

全圆佑点头。电梯门慢慢关上。

到达提示音响起,门一打开,往前走几步,文俊辉忽道:“我去下卫生间,你在停车场等我吧。”

“你记得路吗?”

“都来第二次了,当然记得住。”文俊辉轻巧道,和全圆佑换了个方向走。

全圆佑照来时的原路往停车场走,一边掏出手机,几秒后传出短视频的声音。

跟着两人一起出电梯的那人似乎也要往停车场走,全圆佑在前无知无觉地刷手机,他在后双手插兜,放松了步伐,时不时移开一下盯着全圆佑的视线。

走到无人处,全圆佑把手机放到耳边像是要打电话,那人还没凝聚注意力去听内容,身后突然有点不寻常的动静,他灵敏地转过头,但什么都没看清,就在一记手刀下失去了意识。

听见骨头碰撞声,全圆佑放下锁屏的手机转过头,文俊辉一手拎住不知是谁派来的人的衣领,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划拉两下。

“面容解锁,他现在这样解不开。”

全圆佑伸出手:“给我吧。”

文俊辉把手机扔过去:“那这人咋办,他身上没有武器。”

失去意识的人全靠文俊辉提着衣服才没有和大地完全亲密接触,文俊辉掏完衣兜手一松,那人的脸便直直地砸在地上。

“就是个眼线,有手机就够了。如果没看清你的脸,就随便找个角落扔了吧。”

全圆佑把那人的手机的放进口袋,解锁自己的手机,找到秘书让他来疗养院一趟把监控删了。

“行,你等我一会儿。这疗养院没什么人,我给他放卫生间吧。”文俊辉架起那人,转身往刚才来的路往回走。

全圆佑目送文俊辉又走进疗养院的门,边往自己的车的方向走边跟秘书发消息。

后背忽传上一阵凉意,本能让他转过身。

一个戴着头盔的人藏在停车场的两辆面包车间,面对着他,见他发现了自己,手慢慢从背后抽出,露出一把开刃的匕首。

脊背不自觉拱起,全圆佑不动声色,退出和秘书的对话框,点开置顶,快速点了几个字母发送,接着把铃声开到最大,把手机放回口袋。

“来杀我,总要报上姓名,不然我之后做鬼找谁算账,是不是?”

“小全总,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不过是拿钱办事。”头盔的声音闷在头盔里。

“我们?”全圆佑皱眉。

头盔身旁的两辆面包车被猛地拉开,跳下来八九个人,俱是蒙了面的,手里有拿绳子有拿棒球棍的,甚至还有拿喷雾的,一看就分工齐全。

头盔收了刀:“小全总,我们不是来见血的,只是我们老板想请你走一趟罢了。”

“请?”全圆佑扯出一抹讥笑,“那我如果不想赴约呢?”

头盔招呼那俩那喷雾和绳子的蒙面人上前:“我们老板吩咐了,小全总腿脚不便,得注意着点,但如果不能全须全尾,那么只要您手还能用就行了。”

全圆佑皱眉,还没猜出到底是哪个人派他们来的,口袋里的手机倏地传出铃声,响彻小半个停车场,他立马疾呼:“文俊辉,我在这!”

趁对面还没反应过来,立马往反方向跑去,边跑边喊文俊辉的名字。

“追!”头盔男一声令下,脚步声齐发。

石膏刚拆,全圆佑根本没到能快速跑起来的阶段,没几步便渐渐慢下来,只能靠迸发的肾上腺素多冲刺了几秒。

领头的一个眼看着就要捉住全圆佑,往前扑过去,却一脚踹出几米倒地,抱着肋骨躺倒呻吟。

文俊辉松松筋骨,头也不回地确认全圆佑的状态:“能回车上吗?”

“能。”全圆佑撑着某辆车的车头瘸着腿,拿出手机:“我现在叫人。”

“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文俊辉说着,拳头已经攻势出去,“你安全了就不会有大问题。”

全圆佑只得放下手机,加快速度往车的方向去。

“拦住全圆佑!”头盔又下了命令,这回亲自动作,绕开文俊辉包抄全圆佑。

文俊辉见全圆佑不妙,立马舍下战况往全圆佑的方向跑去,却被身后的一棒子正中后脑勺。

惯性让文俊辉往前倒了几步,恍惚了一瞬立马找回平衡,顾不上是谁打来的这一棍,头也不回地奔向全圆佑,护在他身前。

全圆佑需要先礼后兵,对文俊辉口舌都懒得废,头盔男把刀抽出来,毫不客气地捅向文俊辉。

文俊辉把住头盔男握刀的手腕,双脚凌空踢中追着他来的人的胸口,同时用力一掰,头盔男手腕脱臼,刀一抖就落在地上,文俊辉脚踩住一蹬,匕首便呲着地面滑到远处的车底下。

全圆佑此时也来不及欣赏武打戏,后退着找到车,解锁开门上车起火一气呵成,刚准备发车就意识到不对。

四个车胎都被放了气,根本开不动。

他一拍方向盘,目光凌厉,打电话给尹净汉,眼神聚焦在窗外的文俊辉身上。

电话被拨通的同时,文俊辉手臂上的衣服被划开,在空中溅出一道血迹,而文俊辉仿佛无知无觉,徒手攥住那柄小刀抢过来往后一扔,同时一脚踢中一个人的大腿,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怎么了?”

“疗养院停车场,他们动手了。”

“多少人?文俊辉在你身边吗?”

“十个,在。”

“你现在安全吗”

“安全。”

“那没关系了。”尹净汉紧张的语气轻松下来,“十个人而已,俊辉能解决,我现在派人来善后。”

“尹净汉!”全圆佑怒吼,“那些人是真的亡命之徒!”

全圆佑的怒吼太过激动,连战斗中的文俊辉都听见了,混乱间还有功夫回眸扫一眼在车里发飙的全圆佑,接着就被一棍子击中小腿,没把控住单膝跪下,趁这个机会从地上捡起一根棒球棍,环绕一圈捶过去,又再次放到几个。

“你冷静点全圆佑。”尹净汉听见全圆佑难以抑制地深呼吸,沉默了一会儿,“那些人是亡命之徒,俊辉也是。他是什么背景,我在最开始就告诉过你。”

全圆佑在极为亢奋的情绪中,灵魂分成了两个,一个激昂一个冷静。

一个称之为雇佣兵都不过分,浴血而生,靠着特殊的能力永远能毫发无伤的人,面对几个不过是堪比“五星杀手”的地方混混,担心确实的多余且毫无必要的。

可是。

放倒了所有人的文俊辉缓缓起身,笑着走来,衣服上的血大多来自他自己,几块被划破的布垂下,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全圆佑看着他走来,降下车窗,看见他眼下不知何时有的血痕。

可是。

“你在和净汉打电话吗?”文俊辉注意到全圆佑通话中的手机,把头探进车内,“净汉,我都搞定啦,圆佑很安全。”

他安抚地拍拍全圆佑:“你是社会人,第一次看这种场面吓到了很正常。很可惜,你得习惯。”

可是。

全圆佑挂断电话,伸出手,轻轻蹭掉了文俊辉脸上已经氧化的暗红。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受伤却没有证据,失去了疼痛的权利。

 

 

理应来说,随着老爷子的死亡倒计时越快,全圆佑收到的“意外”应该更多,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全圆佑提前启用了手段,明面上使用了几个在集团里培养多年的心腹,威逼利诱老爷子多年的御用律师公开宣布他的确是老爷子钦定的全胜集团的下一个接班人。

在公司本来就磨练了很多年,愿意跟着全圆佑的人的不少,加上被全家人全面封锁保密的病例显示老爷子现在乃至到驾崩都不再能担当起董事长这个职位了,原先老爷子手底下的人也知道他对全圆佑确实是按照继承人培养的,愿意参考世袭制,大部分都到了全圆佑的麾下。

某些知道老爷子为什么挑全圆佑当继承人的全家人恨不得拿自己的脑子换老爷子的脑子,让老爷子清醒了好好看看这就是他那毫无野心甘心为全家奉献一生一世的孙子在他四大皆空后干的好事。

可偏偏全圆佑又不照套路出牌,一通操作后,又威逼利诱律师放出消息老爷子根本没有把股份转给全圆佑的遗嘱,真正的继承人另有其人。

配合这一消息的,是全圆佑宣布在老爷子去世后,真正的继承人继承股份后,他将辞职卸任,自己把自己下放到某个海外小分公司去。

这下全家人又一锅炸了,有不信的有信的,有忍不了要去捉律师来一探究竟的,但律师早就带着遗嘱飞出国了。

真假论在家族内部喋喋不休地没个结论,全圆佑不再是被默认的继承人,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大大减少。况且上一个敢把刀架到全圆佑脖子上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少了条腿,找不到一点证据跟全圆佑有关系,但谁都知道跟全圆佑有关系,触霉头的想法也少了不少。

全家每天都热热闹闹地暗流涌动,心照不宣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为了清净,全圆佑又搬回了山间别墅,远离尘世喧嚣。

“心急啊你真是,万一他再来一次回光返照,知道你干的这些事,不得当场改遗嘱。”尹净汉瘫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

“律师在国外,赶不回来。”全圆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不过,我也不会给他醒来的机会了。”

“哟,玻璃心变硬了?”尹净汉鼓掌,“有点样子了。”

“找我有事?”全圆佑淡淡道。

尹净汉才想起来正事:“看现在的情况,比预想中的进度快太多了,那么俊辉的任务是不是也,快到尾声了?”

文俊辉被尹净汉提前叫到楼下吃他带来的市内的炸鸡了,三楼只剩两人。

全圆佑转身:“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尹净汉无奈,“圆佑,这是任务。”

窗外飘着莹白的雪,铺在光秃的树枝上,一片黑与白间,很是苍凉。

全圆佑僵硬了一会儿,道:“你不想保护爷爷吗,我很危险。”

“我为什么要保护他?”尹净汉摆摆手,“死在他最看重的人手上,是他罪有因得,某种程度上也算求仁得仁。”

尹净汉站起来,走到全圆佑身边,瞳孔映出雪与树:“圆佑,当初我找俊辉来,是为了保护你,现在我让俊辉离开,也是保护你。也是保护他。”

全圆佑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

尹净汉微微叹息:“你知道他是什么背景,我记得这话我也跟你说过。”

“所以呢?”

“你知道他有多少仇人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吗?我把他放到你身边,是为了让他沾点社会气,也是为了藏他。在那个你想象不到的世界,他的脸是挂上悬赏榜的,不是因为他好看。”

尹净汉似乎闻到了山林里的寒冷,哈出一口气,手指贴上冰凉的玻璃,写下一个名字。

“他跟我说他想退休了,做完这个任务之后,因为这个人。”

“夫胜宽?”全圆佑念出这个名字,“谁?”

“他在某一个任务中收养的孩子。俊辉把他藏的很好,连我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连我都不知道,但有人知道了,试图绑架夫胜宽来威胁俊辉。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是俊辉不久之后就跟我说他想退休了。”

全圆佑将目光转向尹净汉,两人对视。霎那间,全圆佑看懂了尹净汉想表达的。

一个被文俊辉藏在深处的孩子都能被找到,何况是本来就算半个公众人物的他。文俊辉本身没有软肋和缺陷,但架不住他自己给自己制造。如果全圆佑识相点,就该自觉远离文俊辉,保护文俊辉,更是保护自己。

“等爷爷葬礼结束,我会放他走。”全圆佑道。

“不用这么急,你们家那群豺狼虎豹知道你骗了人不得发疯,你的人身安全很重要。”尹净汉道。

“不需要,我能处理好。”全圆佑凝眉,“这段时间,我会让他适应社会的。”

尹净汉欲言又止,全圆佑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我会把我的心思藏好的,他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悄无声息,门外有人影经过。

 

 

冬日。

落雪。

文俊辉叹为观止地仰望全圆佑捐给母校的图书馆外观:“这一整栋都是你捐的啊。”

“学校之前的图书馆很久了,布局结构也不是很合理,进了集团后为了制造美谈就捐了这个。”

全圆佑双手插兜,鼻梁上的眼镜随着呼吸聚起水雾又散去,鼻尖冻得通红,看起来并不像说话那样坦然和游刃有余。

文俊辉没觉得有多冷,见全圆佑皱鼻才想起来:“你感冒是不是没吃药啊。”

“吃了。”全圆佑往阶梯上走,“想进去看看吗。”

“看,当然要看。”文俊辉立马跟上,“多亏了你才能进学校。”

“学校还没放假,进不去教学楼,但可以进实验室。”全圆佑在前面走,“我记得之前你说过很久没进过教室了。”

公园散步的第六天。

“啊,是吗,对哦。”文俊辉愣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啊。”

“恰好没忘而已。”走到图书馆门口,全圆佑推开门,“进去吧。”

图书馆是新建的,内部设施现代且先进,自习区域甚至有配备简易的茶水区域,咖啡机饮料移动售货机摆了一排。

文俊辉一排排书架走过去,时不时抽出一本翻一翻,翻完了就归回原位,一个区域走完,脸上充满了对知识的敬畏:“什么都看不懂。”

“这里都是专业书,看不懂很正常。”全圆佑把一杯售卖机咖啡递给文俊辉,“暖手。”

两人靠在自动贩卖机边,这个角度可以观察到在自习的大学生。

看了一会儿,文俊辉问道:“你以前也会去图书馆学习吗?”

“会,有时候手边没有书又找不到电子版的时候就会来这碰碰运气,大多时候都能找到。”全圆佑抱臂,手里端着一杯奶咖,“小组讨论偶尔也会来。”

“这样啊。”文俊辉忽动身往自习区走,坐到最边上的一张桌子上,咖啡放在手边,装模作样地假装翻阅什么,又抬起头来向全圆佑一笑,蹑手蹑脚地回到贩卖机旁,“我刚才像大学生吗?”

全圆佑盯着他期待的目光,喉结滚动:“像。”

文俊辉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了,有些抱歉地朝自习区域的真大学生投去眼神,见自己没有造成不便才放心。

“去实验室看看吗?”全圆佑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在边上。”

“我能进去吗?”文俊辉疑问。

“能。”全圆佑率先行动,“我打过招呼了。”

“那就好。”文俊辉一口饮尽没动的咖啡,把纸杯扔了跟上去,“这咖啡好甜啊,你喝这么甜啊。”

“随便点的。”

出了图书馆门,一阵寒风迎面而来,两人往下走,没注意台阶下的雪结冻成了冰,文俊辉出于对实验室的期待先走一步,结果脚一滑就要跌倒,全圆佑眼疾手快去扶没扶住,两人一齐摔在台阶上。

“你腿没事吧。”文俊辉麻溜地坐起去搀全圆佑。

全圆佑原地甩甩腿没觉得疼,摆摆手自己站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让他们滑倒的始作俑者,又不约而同地相顾无言,接着不约而同的一笑。

“以前教学楼前的台阶,一下雪就会有人很多人摔倒。”全圆佑道。

“那你以前摔过吗?”文俊辉好奇。

全圆佑摇头:“今天第一次,也算是弥补了大学的遗憾了。”

语毕,他看向文俊辉,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带着怎样的笑意。

文俊辉顿住动作,全圆佑的眼睛像是漩涡吸纳了他的所有想法,只剩一片空白。

“怎么了?”全圆佑手搭上文俊辉的肩。

“没事。”文俊辉往后退一步,若无其事地道,“实验室在哪?”

“就在前面。”全圆佑收回手插兜。

“走吧。”

实验室是全胜集团投资的,主要方向是细胞层面的研究,整个实验室随处可见高精尖实验机器,每一个零部件都被登记在册,因为贵。

文俊辉诚惶诚恐连摸都不敢摸,生怕破坏了实验。全圆佑停下一屋子的实验,从不是博士就是博士以上的研究团队里挑了一个女生教文俊辉怎么分离细胞并且用显微镜观察。

即使不知情,文俊辉仍然有良知,一个小时不到就主动提出离开,在一众释怀的目光中拉着全圆佑出了实验室。

“觉得没意思的话,还有一个做ai机器人的社团要去看看吗?”全圆佑对母校的关心是全方位的。

“你不是说你是回来和院长谈合作的吗,不去吗?”文俊辉问道。

全圆佑才想起用的借口:“院长出差了不在。”

他们站在实验室楼的门口,不远处忽传来一声响亮的问候:“院长好。”

边上花坛矮树上结了冰楞,枯树枝终于不堪其重垂下,连带着挂的雪一起滑落,形成一场小小的雪崩。

尴尬。

很会读空气的文俊辉先给出了台阶:“你听见了吗,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也没听见。”全圆佑从善如流。

临近黄昏,两人往校门口走去,沉默地亦步亦趋。

“谢谢你。”文俊辉偏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那句话才来的。”

公园散步的第六天,他说他好久没有进教室了。

“没事。”全圆佑撑眼镜,“最近不是很忙。”

天空又洋洋洒洒地飞起雪。

雪片飘摇,落在头顶,落在肩膀,落在伸出的手心。

冰凉的湿润点在皮肤上,文俊辉收回手。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一次。”

沉浮中,文俊辉坐在全圆佑|胯|间,俯身落下一个吻,全圆佑扶住他的腰,喘息着将吻加深,直至最高潮。

窗外疏影婆娑,斜晃在窗纱上充当作画。雪夜晦暗,世间与山间铺满银绸,却不显其晶莹。月光幽蓝,有炉火正噼啪燃烧。

 

 

在文俊辉失踪的一周后,尹净汉终于出现在全圆佑面前。

“我来拿俊辉的那套西装。”

文俊辉行李中为数不多看着有点值钱的东西,也是文俊辉参加需要正装的场合唯一的衣服。

“他自己怎么不来?”全圆佑漠然地看着尹净汉,挡住了卧室的门。

“他来不了,他已经不在国内了。”尹净汉无奈,“遇上了点麻烦事,我也是直到今天才有空来见你。”

“什么事?”

“没什么。”尹净汉本想含糊过去,可全圆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太过可怖和可怜,只能坦白,“他的悬赏有人揭榜了,查到的地址是你在市内的那个公寓,我只提前知道了几个小时,他抢在那些人去公寓围剿他前解决了他们。那个时候你在公司开会,他不可能去找你,也不能再给你发任何消息,只能离开本市后托我跟你传话。我这个星期一直在追查是谁揭的榜是谁发的悬赏,刚解决了一个问题就立马飞过来了。”

几句话像是天方夜谭,也像是一道屏障,将全圆佑和文俊辉的世界分割开。

“他,现在怎么样?”全圆佑舌根发涩,心脏紧缩。

“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在离社会生活更远一点。”尹净汉道,“但他还活着,很好的活着。”

全圆佑面色发白,沉默良久。

“活着就好。”

“他让我给你带的话,想听的话就让我把西装拿走。”尹净汉拍了拍全圆佑,“你爷爷刚从ICU里出来,医生说下一次就不一定能救下来了。振作点年轻人,你也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推开门,一切都是一周前文俊辉离开时的样子。

尹净汉翻找了一番,找到文俊辉的那个破小行李箱,输入密码打开确认里面的西装,关上箱子锁上,抬起拉杆拉着往外走,被全圆佑伸手拦住。

“他给我带了什么话?”

尹净汉停下脚步,颇为同情地看着这个为情所困的年轻人。

“他说谢谢你。以及他听见了我们那天的对话,”尹净汉推开全圆佑拦在身前的手,“他说你爷爷的葬礼那天他会出现,确保任务结束。”

拉杆箱的滚轮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声音,尹净汉听见身后全圆佑的问题。

“他一定会来对吗?”

“说不定,他也不愿意和你离婚呢。”

尹净汉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见全圆佑的眼泪。

 

 

春分。

千花百卉争明媚。

公墓。

“今天是你爷爷的葬礼,怎么来看你爸妈了。”

身侧传来声音,全圆佑没有回头。

“今天是爷爷的葬礼,所以你可以诚实地告诉我,他们的去世是不是爷爷的手笔?

“不是。你爷爷虽然没良心,但还没到制造飞机失事的程度。更何况你爷爷只有你父亲一个儿子,不会因为要培养出一个你就牺牲自己的亲儿子的。”尹净汉的语气充满了无奈,“而且这个意外,其实更像你爷爷的报应不爽,因为他是真的很爱你父亲。”

“原来他还会爱人。”

“说实话,我从没见过比他更爱自己妻子儿女的人。不过一个早逝一个意外,他的报应全落在了身边人头上。”尹净汉最后一个称得上“朋友”的同龄人也就这么去了,难免唏嘘,“你小时候他也很喜欢你,后来可能是不敢喜欢你了。”

全圆佑讽刺地笑出声。

尹净汉摆摆手:“你就当我老糊涂了说混话吧。我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是再也没有回忆往昔的机会了。”

“你这样活着什么感觉?”全圆佑侧头问道。

“什么感觉?”尹净汉把手里的一束风信子放在碑前,“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面孔衰老,但我不变是吗。一开始有点庆幸,越活越麻木,因为发现身边的人改变的不仅是外貌,还有灵魂,而我的灵魂就像被困在了这幅躯壳中,无法和他们一起改变。”

“第一个死去不是什么好事,但比最后一个死去好点。”尹净汉笑道,“这就是我的感觉。”

全圆佑站在原地,怀里抱着剑兰。

“别发愣了,你今天很忙的,有一大堆亲戚在虎视眈眈地要吃了你。”尹净汉把剑兰接过和风信子并排,“葬礼后还要去办离婚登记。”

“他会来?”全圆佑看向尹净汉,似乎在确认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你去了就知道了。”尹净汉没有回答,回以一个微笑。

葬礼结束,确保律师安全地坐上了自己安排的车,全圆佑抛下一干愤怒的全家人,跟着尹净汉匆匆离开了现场。

市政大楼前的马路,尹净汉把车停在路边。

“上去吧,自己去看看他在不在,总归来说对你都是好的。”

全圆佑推开车门,踏上长长的威严的台阶。

一步一步走到顶,远处是西装笔挺的身影,正左顾右盼,看见全圆佑,滞在原地。

文俊辉,百分之一百的文俊辉。

春风拂人,万物生的气息。

而他们之间要终结了。

全圆佑控制住抱住文俊辉不让他离开的念头走到他面前:“等多久了?”

“没多久。”文俊辉扬起腼腆的笑容,“他们快下班了,进去吧。”

手续并没有想象中繁琐,证件材料齐全,结束得很快。

走出市政大楼,到台阶前,全圆佑终于伸出手将文俊辉拥进怀里,像是在抱一团快要流逝的沙子。

文俊辉没有抵抗,也没有说话,手臂环住全圆佑的腰身。

要天长地久,却又遥遥无期。

梏住他的力量渐渐松开,文俊辉也松开手。

“我会去找你的,文俊辉。”

“好。”文俊辉点头。

没有期限,没有地点,全圆佑许下一个承诺,却不知道文俊辉会不会忘记他。

 

生生·山间人间 END

 

算是第一季吧,净汉和胜宽是之后的人物,大概率是主角,佑灰会出场,故事线会往后走,会有后续

虽然看起来是个oe,但我认为是个he来着


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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